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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八七章 燃燒的歲月(二合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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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是你親奶奶!親奶奶吶!你也不管了?哎呦老天爺啊,你快看看,我姐家咋就養出了一窩沒心肝的白眼狼!!”

“大天兒啊,你擱哪呢?你快來救救你娘啊!”

聲淚俱下的姨奶,她一路小跑跟在楚亦鋒的身後,又哭又鬧。

有多少聽到信兒的人家,此刻正在觀望中。

再是大冬天關窗戶關門的,只要有心就能聽到這些控訴的話。

劉大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啥,有種推著楚亦鋒落荒而逃的心理。

直到他推著楚亦鋒站在小操場上,才算拍了拍心口、松了口氣。

“我說?”要說什麽,劉大鵬又啞言了,他拍了拍楚亦鋒的肩膀,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楚亦鋒坐在輪椅上,雙手搓了搓臉頰,也跟著長長地呼出一口哈氣。

著急忙慌地離開醫院,他連件外套都顧不上穿,此刻只穿著一件黑色高領的套頭毛衣,那兩只緊緊握住輪椅的大手,被凍的通紅一片。

他聲音暗啞,沈聲說道:

“大鵬,推我去楚慈的外公家。”

劉大鵬沈默地點點頭,他明白了,瘋子不是不管。

剛才還真嚇了他一大跳,以為楚亦鋒護短兒的毛病改了呢!

……

那些心理上的糾結也好、無奈也罷,楚亦鋒坐在張世均老人面前時,都給通通壓在了心底。

他誠懇拜托道:

“……情況就是這樣。

您也知道,我父親現在高血壓正在住院,我實在是怕了他那急脾氣,估計聽說得暴躁如雷,那真就不能消停住院了。

不怕您笑話,說實話,他也只要一面對我奶奶的事情,就有點兒犯糊塗。無論他怎麽處理,我也不太放心。

另外這事兒麻煩就麻煩在很多人看到了,怎麽著面子上也得走走形式。”

“沒事兒,小鋒啊,這事兒你父親出面也不好。

再說事情說大就大、說小就小嘛。前些年確實影響會很大,最近這幾年嘛,情況不同,可左可右的事兒,你無須顧慮太多。你父親那面也眼看就要退休了,談不上誰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。

唉!我那老親家也是受人慫恿,一時歲數大了,有些事兒沒想的那麽全面。再加上現在形勢和以前不一樣了,她一時心理松懈也是難免,在農村生活了幾十年,思維習慣各方面想的不周全,這都可以理解嘛!

我會找人談這方面。不說其他,八十歲了,腦筋不清楚都到了拿東忘西的程度了,又能怎麽著?

不過,小鋒啊,呵呵,有必要非要談談嗎?不算事兒嘛!這點兒面子,外公還是有的!

再說我那老親家身體吃得消嗎?她沒經歷過那個。我的主張還是算了吧!”

楚亦鋒微翹了翹嘴角。

吃不消嗎?

在他看來,他那位八十歲的奶奶就差點兒要天不怕地不怕了。

可當他說出懇求時又下不了狠心:

“是,我也考慮到這點了,所以就得拜托您出面外緊內松了。只走個程序,別嚇到她。家裏人說她說不聽,外人說的能當回事兒,我是為了這個。”

楚慈坐在沙發上,震驚地看著他哥,手中的桔子皮掉落在地。

直到劉大鵬和楚亦鋒離開張家,楚慈拽著棉襖就跟著跑了出去。

他伸出胳膊截住楚亦鋒,大聲質問他哥哥:

“哥!外公都說什麽事兒都沒有了,不算事兒!你怎麽就能那麽狠?嚇唬她幹嘛啊?那是咱親奶奶!

幹嘛啊你?為什麽非要讓調查組審咱奶奶?他們憑什麽啊?有什麽權利審咱老楚家?你倒是說啊!你不盼著咱奶好是吧?!”

楚亦鋒咬了咬後槽牙:

“滾蛋!”

“你不說清楚,我就站在這!”楚慈倔強地看著楚亦鋒,他也不讓開,瞪著和楚亦鋒一模一樣的眼睛對視著。

他不能理解,他不明白屁大點兒事兒,明明能壓下來,嚇唬一老太太幹嘛使啊?!

劉大鵬尷尬地看著兄弟倆,他勸道:“小鋒,就嚇唬嚇唬,你奶就能……”

“能什麽?!給嚇唬出三場兩短,哪買後悔藥去?!”

楚亦鋒指著楚慈的鼻尖兒方向:

“痛快給我滾蛋。我沒功夫在這跟你掰扯!

你要真孝順,我倒要問問你,除了送飯,你回家了嗎?咱奶和姨奶在家瞎合計時,你跟哪呢?天天溜冰出去野了吧?

惹出事兒了,你來問我了!

枉我把你當個大小夥子看待!

你等我腿我好的!有這功夫滾回家去瞅瞅,看是給背樓上還是收拾收拾客廳,一地的煙頭,你去給收拾嘍!”

楚亦鋒運著氣,他看著楚慈跑走的背影,壓抑再壓抑情緒到底沒壓住火,氣的他一巴掌大力拍了拍輪椅扶手。

……

大院兒的甬道上,劉大鵬脫大衣要往楚亦鋒身上蓋,楚亦鋒心情煩躁地推搡著。

他覺得好久沒這麽丟人過了。

打小滿大院兒裏跑,此刻卻覺得老鄰居都認識也不好。

兩個人又去了趟王家。

得告訴告訴是誰給找的團夥啊?沒王家保姆,他們老楚家上哪能出這烏七八糟的事兒!

但是當楚亦鋒來到隋家時,尷尬地停在了門口,正好聽見隋家夫妻在吵架。

隋嬸子扯著嗓門質問隋叔:

“怎麽的?你級別低就得忍氣吞聲啊!你一天天在瞎忙些什麽!”

“你為啥不知道咱兒媳懷孕?現在出事兒也不能都賴老首長啊!再說也和老首長沒關系,那是他娘找來的,你明明知道明白人都跟醫院呢!我去找誰做主?你這娘們能不能講個道理?”

“你!你打溜須是不是得分個時候!那跳大神的不見面就跟咱家燕子說後面跟個女水鬼,女水鬼肚子裏還揣著一個,燕子能嚇的見血嗎?

你想想,她一個新媳婦剛住大院兒多長時間?走到小樹林那,冷不丁後背冒出一男一女站在她身後說她後面跟著個懷孕的女鬼,煞不煞人?啊?你這事兒要是不找……”

隋家阿姨半張著嘴,手裏還拿著一顆凍白菜,她疑惑地看著劉大鵬放輕腳步推著楚亦鋒離開了隋家。

……

“我說,瘋子。這事兒可不是咱倆這種沒成家的能處理的,要不然我讓我媽去和隋家說和說和?

唉!本以為和大志遞個話,去一趟賠禮道歉就完事兒呢。你說這……巧不巧呢!”

楚亦鋒坐在劉大鵬的車裏,他路過自家門口時,兩手使勁抓了抓頭皮,又使勁一扭頭看向其他地方,就像在和誰鬧別扭一樣。

他用著十分感嘆地語氣和劉大鵬說道:

“大鵬,我們頭老葉讓我弄多覆雜的器械,那真沒問題!寫九曲十八彎的作戰方案,讓我一周不睡都行!

可我今兒才知道,最覆雜的根本不是那些死物,是和親人之間。

這要換個人,你看我至不至於?一天天的,這算什麽事兒!”

劉大鵬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楚亦鋒:“這不是廢話嘛?換個人,我也不至於去醫院找你。”

楚亦鋒搖了搖頭,一個苦惱到極致的“噢”字喊出好幾道彎兒,他被氣的捶了捶自個兒的大腿。

發洩完了,車廂裏響起他的低音決定:

“瞞不住我媽,還得她出面!”

梁吟秋站在醫院的走廊裏,她緊皺著兩眉之間的皺紋,不可置信地瞪大倆眼珠子盯著楚亦鋒:“你說什麽?”

陪楚鴻天檢查的整整一個下午,梁吟秋幾次三番用著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她的丈夫。

……

晚上七點,當梁吟秋再次返回大院兒,她的身邊站著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和一名姓陳的勤務兵。

她表情十分平靜地打開車門走下車,碰到有剛下班回來的人,她也只是像往常一般輕點了點頭。

可當她推開屋門時,她臉色十分難看。

她看向在客廳裏露出驚慌失措的倆老太太,一時根本就沒打算收斂諷刺的表情,她甚至都沒坐下。

“啪”地一聲,一張火車票拍在了茶幾上。她對楚老太太的妹妹連個稱呼都省了。

她看著“姨奶”直接命令道:

“九點的火車。你現在就離開吧。”

又對著跟來的婦女揚了揚下巴:

“二樓左手邊兒倒數第二個房間,你去收拾。凡是你認為是農村人穿的用的,那都是她的。全都拿下來!”

又一指勤務兵:“去倉房大缸裏取一只雞,用袋子裝上放車裏等著吧。”

楚老太太一手扶著腰,一邊兒瞪大眼,她怒目而斥道:“梁吟秋!我還沒死呢,這家還輪不到你做主!”

“呵呵。您錯了,我也錯了幾十年了,我們都沒找對位置!

這家早就應該我做主!

要不然也不會出現讓我兒子一個大小夥子,四處去道歉的事兒!

我跟您吶,楚家跟您吶,亦清和亦鋒,都跟您丟不起人,你太讓我們丟臉了!”

楚老太太扶住她妹妹二丫的手,然而此刻姨奶只顧著哭,老太太一個閃神又閃了一下腰,她忍著疼拍桌子,強忍住眼淚喊道:“你要反天啊!你敢!我看誰敢攆人!梁吟秋,這回大天兒要是不跟你離婚,我都不讓!”

梁吟秋看著她叫“媽”叫了幾十年的婆婆。

她恭恭敬敬地伺候,甚至曾幾何時,她無數次地起了親近之意。

然而終究……

梁吟秋似宣戰般彎下腰,她將臉湊近到楚老太太面前,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:“您好吃好喝的消停呆著,就算以後天天攤在床上,我也找人伺候。這點兒,你放心!

您說的對,目前看來,也許吧,也許只有您兒子不嫌母醜。您也可以試試,也許到底占多少!他到底還要不要我們!

老太太,我現在是楚鴻天的妻子,當他一天的妻子,你就得聽我的,不聽?呵呵。”

姨奶上前使勁推了一把梁吟秋,楚老太太瞇著那雙含淚的、混沌的眼睛,實際上她心裏惶恐極了。

梁吟秋硬了硬心腸,她臉上掛著諷刺的笑,眼睛緊盯著老太太那張滿是皺紋的臉,湊近老太太的耳邊,用著氣息告訴道:“不聽我就跟家看著你。別忘了,你已經起不來床了!”

說完,梁吟秋只瞥了一眼老太太忽然變臉的表情,她隨後直起腰,就像是剛剛的警告從未說過一般,對從二樓下來的工勤人員道:“收拾完了?”頭都沒回,手指準確地指向姨奶:“拉著她走!”

接下來的一切,顯得那麽的混亂。

這幅混亂的景象,就像是鐫刻進屬於楚家的歲月故事中。

三十多歲的婦女要想去拽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,那還是能辦到的。

兩位老人都伸出長滿老年斑的大手,彼此想要拽住對方。

奈何一個完全站都站不起來,另一個正在以被“押解”的形式被人往外推搡著。

楚老太太一聲高過一聲地哭著喊著:

“二丫,二丫你別扔下我。不孝啊!不孝!她要整死我啊!”

姨奶想使出耍無賴的那一套,她心裏也慌張極了。

她現在毫無貪念,不是為在楚家享福了,而是在見識過梁吟秋剛才的那一面之後,真的真的不放心楚老太太了。

她剛要撒潑大喊,想要讓外面的人聽一聽,想讓大家知道知道這家兒媳欺負癱在床上的婆婆,梁吟秋忽然嚴厲呵斥道:“你是想被組織找談話?臨老臨老也被戴上高帽批鬥一番?還是想讓我給你嘴堵上?我都能辦到!”

這兩句嚇唬姨奶的話一出,楚老太太含淚地看著挺胸擡頭站在客廳門口的梁吟秋。

過了幾十秒鐘,楚老太太從嗓子眼裏小聲咕噥道:“算我求你了。”求什麽,她在老淚縱橫中低下了頭,再未說出口。

……

屬於楚鴻天的專車先後兩趟往返於大院兒楚家。

第一趟是梁吟秋親自送姨奶上了火車。

第二趟是她在楚鴻天、楚亦清、楚亦鋒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,給楚老太太弄到了人民醫院骨科住院。

自然,婆婆歲數大真糊塗了的理由,也就無須被詢問了。

當楚亦鋒問道:“媽,我隋嬸兒那?”

梁吟秋疲憊地揉了揉額頭:“沒事兒了。”

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,這次是真的“沒事兒了”。

一九八六年的春天,東北某小鎮給京都發了一封電報,大致意思是,老太太的妹妹二丫、那位姨奶去世了。

從那之後,楚老太太那些生動的表情、不講理的神態,喋喋不休的找茬行為,也跟著隨之不見了,直到楚家格局有了改變,她又像是越活越年輕般的“回光返照”,然而時間很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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